我破窗飞出,屋外的雪从未有过的冷洌,那样飞飞扬扬打下。皇宫的红漆底子,闪亮的琉璃瓦,统统是惨白。那些雪,像是一层一层帘子,又像是从天上抛下的成千上万的网,将人困在空中,动弹不得,更是透不过气。
眼中酸痛,这密密麻麻的大片大片雪花,重如泰山压顶。
“玉瑶,你给我回来……”殿内的人,不知怎么,突然又冲了出来。他穿过回廊,跑到院子,仰天大喊,“玉瑶……只是一次机会……只要给我一次机会。”他踩着深深大雪,竭尽全力大喊,“你可以活千千万万年,可是,我呢,我只得这一世,只得这一世而已。”他疯了似的在院子里仰天寻我,一个又一个踉跄倒在雪地,却固执的爬起,只是漫天寻找。
我飞在空中,明知他瞧不见,明知他寻不见。却也定定瞅着他,瞅着他的仓惶,瞅着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地上,跪在两侧。
他眼中赤祼的仓惶,身子忍不住的轻轻颤抖,“玉瑶,只是那样一次机会。”他双腿一软,忽然跪地,口中在喃喃,“一次机会而已……你可以跟你所爱的人活千千万万年,可是,给我的,不过是短短几十年……这样的几十年,为甚么你不肯给我。”
他尖锐大喊,“你快看看这满院的梅花,都是我为你而种。玉瑶,你看到没有,你的梅花开了,它们齐齐盛开在眼前。”
我定睛一瞧,果然,他身旁种了十来株梅花树,艳红像火的花朵开在洌洌风雪之中,开的繁密茂盛。
“瑶儿……”他痛苦大喊,跪在雪地里,眼里大片大片的水泽落下,“我骗自己,可是,不行……根本不可以忘记你……我忘记不了……”
我实在看不下去,飞身到他身旁,身子一个旋转,红光漫天散开,所有宫女太监齐齐倒下,昏睡了过去。
他抬起眼,凛凛的风雪里,眼里却是温情脉脉。他起身,将我紧紧一箍,手臂似铁。我心酸叫了声,“佑樘。”他箍的我更紧,几乎想将我嵌入骨肉里,生生融在一起。我手指略略发抖的搂住他的腰,道:“我带你去昆仑,去看看什么叫神仙,什么叫凡人。”
他却说,“上次的嚣张男人,我更想见。”
我抿唇一笑,“成,我便带你去见他。”
昆仑神殿的山脚是轰然的春季,山腰是亿年不变的夏季,而山顶却是亘古便寒冷的冬天。朱佑樘看着这一切,着实惊讶的很。
重明鸟欢快盘旋在檀香树顶啁啾,四季常青的檀香树却发出紫色的烟雾。
他好奇问我,“瑶儿,檀香树怎会有烟雾?”
我笑道:“这便是仙境跟人间的区别。”
我带着他,往里走,昆仑神殿的门自动打开,他看着里头铺满的昆仑雪菊,更是惊讶,“这是?”
我脱下鞋子,赤脚踏上这珍稀的雪菊,“对于凡人来说,这是珍稀不可多求的昆仑雪菊,可是对于我来说,这些雪菊,不过是我脚下之泥。”他站在门口,我转身,双手展开,大排大排的红帐倏那出现在身后,排成热烈的屏帐。他直直盯着我,没有开口,我笑道:“佑樘,你说我跟你几十年,你便满足了,可是,我要告诉你,我是不会老,不会死,一心只待成仙的妖。我的姑姑,是西王母,我的王父,是天上的玉皇大帝。”
“所以你是公主……”他默默出声,眼里却是哀伤,“这便是你带我来的理由,让我看着你脚下踩的雪菊,生活在昆仑仙境的琼楼玉宇。”他痴痴低喃,“瑶儿,这才是你带我来的理由。你要我知难而退。”
他很聪明,极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他聪明。
我伫在他面前,直问,“倘若有一天,你的子民问你,当今皇后怎的不会老,不会死,你会说甚么?你会告诉你的子民,其实皇后还是未成仙的妖么?抑或你告诉他们,皇后是玉皇大帝的女儿,并非凡人。”
他没做声,看着我的眼里,却是深深的刺痛。
我低低声叫他,“佑樘。”停了停,更是无耐,“况且,天庭根本不允许妖人恋,或是仙人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