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府的路上,温霄是浑浑噩噩的,仿佛失了魂魄一般。

下人看在眼中,心疼不已。这位位高权重的,新上任的护国公,到底是为了什么魂不守舍?

数月未归,府上的莺莺燕燕更加明媚,簇拥着温霄一个个喜极而泣。

“听闻那沙场凶险,想不到骁勇如咱家公子,竟也受了伤,可教妾身心疼坏了,连日食难下咽,日渐消瘦呢!”

温霄不似从前风流,面如冷佛,淡淡扫视这些个花红柳绿。

一个个说得那般哀楚动人,面色都是极好的,那些个善假于面的,铺了些粉脂,显出苍白之色,等着他的怜惜。

温霄只觉烦躁,摆了摆手。

侍从段戎会意,将她们赶走。“公子多有不适,你们莫要扰了公子的清静。”

那些莺莺燕燕原本不乐意,段戎面露凶光,她们便瑟缩了,吵吵嚷嚷地回到鸽子的院子里去。

她们走的时候是喜上眉梢的,如今公子霄任命宓国的护国公,她们便是护国公府上的夫人了。这些妇人,目光鄙短,全然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。

温霄一人坐于亭中,吹着冷风,独自饮酒。

雪狮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,望见温霄,喵呜一声窜进他的怀中,舒舒服服地躺着。

温霄便轻柔地抚着这只娇贵的雪狮子,想起那日桑宁也是这般抚弄它,目光顺和,全然不似在他面前的小心谨慎。

这么想着,不由便笑了出来。

从前他觉得,女子不过是一处慰藉,柔软的身子是为他解渴的甘露。可他心里有情,尽管他不愿将情分与那些女子,那到底是他内心深处的柔软,是始终存在的。

温霄望了望天,雾霭蒙蔽了他的眼睛。他张了张嘴。

“桑宁……”

一晃又是数月,冰雪消融,川溪归海,白云苍狗不复当年模样,随风过后了无痕迹。

月南山庄迎来了最重要的日子,上下忙得焦头烂额。山庄里那位天仙般的大娘子分娩在即,陈叔跟马叔请来了镇子上最好的稳婆,早早开始准备,满山庄肃然的氛围让平日里想要巴结大娘子的闲客不敢靠近。

“稳婆!稳婆在哪里?”

马叔性子直,听到桑宁在屋子里叫喊的声音凄惨,心里暗自焦急,揪住下人的衣领逢人便问。

陈叔走了过来,斥声道:“要你着急有什么用?稳婆早早进去了,你若无事,去灶台烧些水去。”

烧水是下人的活计,但是现在下人们都忙着东奔西走,顾不上许多。陈叔也是怕马叔心系郡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,这才打发了他去。

房门开了一道缝,一个小丫鬟唯唯诺诺走了出来,神色不是很好。陈叔拦住她,关切问道:“里面找怎么样了?”

小丫鬟脸色苍白,显然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,缓缓摇了摇头。

“娘子不太好,稳婆说是……难产……”

里头传来凄厉的叫喊声,陈叔心里一沉,神色有些恍惚。

“知道了,下去吧!”陈叔扶着额头说道。

陈叔修书一封,托人寄到将军府。

陈叔在信中写道:“承蒙少将军照拂郡主,吾等感激不尽,然郡主娘娘怀胎不稳变数不定,吾等忧心思虑,还应将此事告知少将军。若郡主娘娘母子平安,承祁王保佑,上天恩泽。若有其他变数,吾等杀身成仁,且随郡主而去!”

可想而知,裴满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受到了多大的震撼。

裴满正在校武场练兵,突然得了这么一封信,如遭雷击,面容大变。许多人都见到了,窃窃私语了起来。

裴满一手将书信揉成团,沉了脸对侍从交代了一些事宜,头也不回地离开校武场。

这是破天荒的事情,裴满作为少将军一向冷面无私,要说擅离职守,这是头一回。

裴满心急如焚,但是仍旧寻不到任何关于桑宁的蛛丝马迹,桑宁想要离开这些人,有的是办法不说。

正当裴满满面焦容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时,第二封书信到了。

依旧是陈叔的来信,信的内容大概是:桑宁平安诞下一子,然自身因体虚难产,失血过多,陷入昏迷,好在血已经止住,没有生命危险。

裴满神情复杂,派人挑了好些人参鹿茸燕窝灵芝,都是千金难求的珍品,让寄信之人捎上带回去,除此之外,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。

裴满叹气,问身边的侍从,“公子霄近日如何?”

“回将军,护国公陪同王上参观了新建的妙华阁之后,这几日正在筹备新兵。”

可见温霄是不知情的,还有闲情去操持政务,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桑宁为他诞下一子,险些要了性命。裴满想恨,但是自己已然是局外人,又有什么资格去恨?

原本是要将信烧毁的,鬼使神差的,裴满将那两封信卷起塞入笔杆中。

公子霄的声望是越发地高涨了,就连王上都对他刮目相看,许些疑难政务都让他同太子一同参与进来,公子霄原本就与太子形影不离,如今更是朝堂上的一段佳话。

可温霄觉得,太子如今不过是在表面上做功夫罢了,人前对他笑语盈盈,人后却是若即若离的疏远。

这种感觉像是在无垠的识海生了根,温霄担心会与王兄渐行渐远,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太子好好谈谈。

大概是太子与他心有灵犀,不日在汀南山举办的流水宴,太子邀请温霄携家眷同去。

温霄准备好了说辞,周郁雁精心打扮,段戎驾驶马车,到了汀南山,却是这样一幅场景。

太子殿下调笑着给一位美人喂樱桃,那美人娇滴滴地环着宓国最尊贵的公子,说这些打情骂俏的话来。

不止太子,周围的一众嘉宾皆是邑都数尽风流的世家子,哪一个不是左拥右抱?

有接待的美人望见温霄,眼底一亮,调笑嫣嫣上前,婀娜的身段贴着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哥,全然不顾煞白了脸的周郁雁。

温霄心中原本的说辞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,冷喝道:“王兄这是何意?”

太子噗嗤笑出了声,倚着美人端着酒盏,悠悠晃着香气四溢的液体。

“要说这邑都顶顶风流的人物,当属二弟呼声最高啊!”太子殿下缓缓起身,大笑道,“听闻二弟今日循规蹈矩了许多,连平日里宿醉的烟柳之地也不曾去了,莫不是收敛了性子?女人么!可不就是用来取悦咱们的,二弟何必拘束?美人们,还不好好招待咱们的二公子!”

一群美人便温香软玉地贴了过来,像是要把温霄吞没一般。

周郁雁面容惨淡,躲在温霄身后大气不敢出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