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读了贾平凹的两部小说——《美穴地》和《五魁》（收入小说集《平凹的短小说》），读后内心在呐喊：贾平凹，你为什么这么残忍？为什么把美丽的女子写得那么让人心疼。
要说以塑造女性形象驰名文坛的当代作家，恐怕要数江苏的苏童和毕飞宇，苏童的《妻妾成群》《红粉》，毕飞宇的《玉米》《青衣》，都是名噪一时的作品，小说的女主人公令人印象深刻。但贾平凹与他们不同。老贾的《美穴地》和《五魁》虽然也展现了中国女性的不幸命运，但结局更惨烈，笔触更残忍，女性命运更无主，受到的迫害更惨重。
贾平凹
《美穴地》写的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。家境殷实、垂垂老矣的姚掌柜娶了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四姨太，干枯又“无能”的姚掌柜让四姨太心里充满无边的寂寞。给姚家看坟地的穷风水先生柳子言，被四姨太迷得神魂颠倒，一心想吃这块天鹅肉；不巧的是，面貌丑陋、一脸凶相的姚家男仆苟百都做了劫匪之后抢走了四姨太。
根据《美穴地》等改编的电视剧《雾柳镇》
苟百都死了之后，受尽折磨、身怀有孕的四姨太被姚掌柜抓回姚家，关在荒凉的山顶小屋里。已经残疾的柳子言半夜爬到山上想救出四姨太，姚掌柜知道后，毁了四姨太的容，摔死了她刚出生的孩子，以让柳子言帮他看一块好坟地为条件将四姨太送给了他。已经失去如花芳容的四姨太给柳子言生下一个儿子，儿子长大之后去了远方。柳子言给自己看了一块“美穴地”，和四姨太一起安详地钻进墓穴，用砖石永远地封住了墓口——他们希望死在这个美穴地能让儿子今后做上“很大的官”。
电视剧《雾柳镇》中的四姨太
你看看，这个四姨太的命运何其悲惨，她的命掌握在有钱人姚掌柜手里，掌握在劫匪苟百都手里，掌握在封建迷信的无形大手里，就是不掌握在自己手中。四姨太美艳有个性，浪漫有想法，心里有追求，行动上有反抗，但一切都没能打破命运的魔咒，她的苦难纷至沓来，不可阻挡。她每一次被苦难结结实实地击中，都让我心里感到一阵疼，让人感叹那个时代女子命运无主、生命无奈、人生无常。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中的颂莲
四姨太让我联想起《妻妾成群》中的那个四姨太颂莲。看到梅珊被逼疯、被投进井里，颂莲在精神和心理上也一同死去，但她毕竟没有死；相较而言，贾平凹比苏童残忍多了，他让四姨太死得极富悲剧意味——当然不是贾平凹残忍，是那个时代残忍。
贾平凹文集
读完小说之后我一直有一个猜想，小说的题目“美穴地”，一方面当然是指风水先生勘探的好墓地；另一方面，贾平凹是不是也是想用它来指美艳的女人。四姨太因美艳而遭难，一生受难无数，其命运归宿早已注定是坟墓。这样一想，其悲剧意味何其浓烈！
比起四姨太，贾平凹的另一部中篇小说《五魁》中的柳家少奶奶就更悲惨了。我们来看看贾平凹“赐”给了柳家少奶奶怎样的苦难呢？
电影《五魁》中的柳家少奶奶（右）
喜欢上了背她过门的穷小子五魁（背新娘出嫁可是个不错的职业），柳家少奶奶却只能整天守着瘫痪在床的富家少爷寂寞度日，这可是不小的精神折磨；瘫痪的柳少爷“饥渴难耐”，少奶奶千般不愿意万般不顺从，柳家人让两个粗壮的女仆抬着柳少爷往少奶奶身上死撞，惨叫声凄厉震天，她的精神和肉体之苦可怜天见；柳家老爷发现少奶奶与五魁幽会诉苦，将其打断双腿，从此少奶奶成为瘫痪的性工具，但这仍然不是她的终极苦难。
电影《五魁》剧照
五魁救出瘫痪的少奶奶躲进了深山老林，按说这时总该鸳鸯合体了吧，但五魁特能装，囿于大脑深处极大的自卑和保守，他竟然与少奶奶分床而眠，逼得少奶奶寂寞难耐，竟与自养的小狗交媾，这是不是有点“惨绝人寰”了？但这还没完，五魁故意让那只享受过的小狗失足坠崖，以平心头之恨，少奶奶羞愧万分，自己滚到崖边，投崖自尽……
五魁背着柳家少奶奶
读这部小说我起初痛惜伤感，读到最后倒是疑惑连连。也许贾平凹要在这部小说中表现的主题很丰富，但恕我直言，我并没有从小说的结尾中读到老贾的悲悯情怀，倒是读到了他的残忍。老贾非要让这个美丽温婉的女人被残酷的命运折磨得死去活来、糟蹋得体无完肤方才罢休。我觉得真的没必要把这个弱女子糟蹋得那么彻底，抨击邪恶、展现悲悯并不需要如此血淋淋。真的，那太让人心疼。
贾平凹展示绘画作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