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细雨蒙蒙。
陈襄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，有些出神。
“你来了。”
一道声音将她唤回神来，她抬头，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，就在不久前，那人还一身阳光，满脸喜悦，因为他马上就要结婚了，和自己最好的朋友——王念。
可现在，站在那儿的人神色憔悴，浑身疲惫，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。
“你……还好吧？”
听出她话里的小心翼翼，江辛城苦笑了一声，“总得撑下去。”
陈襄沉默下来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。
谁也没想到王念会在婚礼前一天晚上跳楼，赶到天台的江辛城只来得及看一眼那个直直坠落下去的身影，那也是他见到活着的她的最后一眼。
“是我的错。”江辛城苦涩道：“如果我能早点察觉……”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陈襄苦笑。
察觉，怎么察觉？
王念隐藏得太好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精神竟然出了那么大的问题，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，她看起来那么正常，她那样满心欢喜的等待自己的婚礼，哪里有半分要跳楼的模样？
陈襄觉得有些茫然，但更多的是绝望。自己作为她最好的朋友，也早就知道她的经历不幸，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经历会在她心里积压下那么深沉的绝望，绝望到她会那样义无反顾从楼顶跳下去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陈襄不自觉开口道歉，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，或许是为了王念，又或许，这句对不起是对王念说的，虽然她再也听不到了。
江辛城愣了愣，随即摇头，“不。”他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，强撑着露出了笑容，“她没有给我带来不幸，遇到她，是我的幸运，一直都是。所以，”他转头望向那张环绕着鲜花的黑白照片，默默同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对视着，“不用道歉，你不需要，她更不需要。”
看着看着，他的目光就逐渐哀伤下来，“我只恨自己没有再多关心她一点，如果我能早点察觉，我就能告诉她……”
告诉她，自己其实是知道网络对面那个人换了的。
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迷茫过，纠结过，也自我怀疑过，他问过自己爱的人到底是谁，最后得出结论，隔着网络的感情最多只止步于喜欢，他喜欢过一开始的那个人，如果那个人最终和他走到了现实，或许他也一样会爱上对方，可这世上没有如果，最后和他走到现实的是王念，和他一起度过了半年时光最后步入婚姻殿堂的是王念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，他的结婚证上另一个名字也会是王念。
他找过那个一开始的人，可他找不到对方，他所知道的，不过一个小范围的地址，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。不是没想过从王念身上下手，可他的道德涵养不允许他做那种偷偷摸摸查账号的事，于是他想着，等结婚后吧，或许有一天，他能坦然说出来，问出来，王念也能坦然解答他的疑问，或许那时候他们还能一起请对方吃顿饭，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媒人，可他没有想到，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了。
王念给他留了一封信，交代了所有的前因后果，或许是因为在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写的，她的用词很混乱，人称也很混乱，一会儿是王念，一会儿是吴乐。她想象出了一个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吴乐，就这样折磨了自己半年的时间。
她怎么就能掩藏得那么好呢？怎么就能这样不露痕迹的慢慢将自己折磨到崩溃，最后彻底疯掉，毅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？
她可真……
真……
江辛城想不出任何一个形容词，他只知道，自己或许很难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了。
陈襄离开的时候，江辛城没有送她，他一个人站在王念的遗像面前，宾客散场后的大厅显得空旷而冷清，他形单影只一身孤寂，像座没有灵魂的冰冷的雕塑。
陈襄抬头望向天空，细雨渐渐迷蒙了她的双眼，最后她索性丢掉雨伞，慢慢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。
这真是个不幸的故事，她这样想道。
同样的一道光曾温暖过两个黑暗的世界，可最终，微弱的光仍然敌不过荒芜的时间，敌不过那些沉寂在荒芜时间里的，寸草不生的死寂的来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