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马笑梅从门卫室的暗处走了出来,叫了我的名字,加了重低音,全名,三个字,一、字、一、顿。我听见的是,一只老虎将要奋力一扑的之前,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咆哮。

我说,你怎么在这里?

她说,接你啊。

我说,劳你大驾 ,辛苦,辛苦啦。

她默不作声,那沉默的力量让我感觉到,我处在了风暴的中心。

回到宿舍,马笑梅脸色不好,那是压抑着的愤怒。

她说,我坏了你的好事了吧。

我知她定是误会了,便说:什么好事,你想哪里去了!

她:这么晚才下班,还依依不舍……“戴眼镜的”长得不丑啊,多年轻……怪不得呢,这么多天都没声音……你说啊你说啊怎么回事啊。

我就解释,但我越说她越不听,越来越确定我和“戴眼镜的”不正常,逐渐由眉来眼去的暧昧,升级到偷偷摸摸有一腿,最后是不可言说的龌龊下流,然后被自己的结论弄得伤心不已,情绪越来越激动。

她:怎么这么巧,我来找你你不在,第一次想去你公司看你究竟忙什么,就碰上这种事,不是老天有眼啊?你肯定还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!……你看你,没话说了吧,被我说中了吧。……好,我不耽误你。你不要我就早点回我,我也不是非你不可,省得我和我爸妈……你放心,不会赖住你的……呜呜呜……

听她哭得大放悲声,我也急了,拖住她就往外走,她大概误以为我要赶她走,扒住门框死不松手,愈加涕泪滂沱。

我说:我解释你又不听,不解释你就确定我从头到脚坏透了。我也不过了,反正也不清白,大不了在公司里丢人,混不下去了拉倒。我们去找“戴眼镜的”当面对质,走!走!你自己去问,看究竟咋回事。你松手啊,走啊!……

我们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,像朝鲜战场上对峙于三八线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和美韩联合国军。

也真是的,M的,倒把我的眼泪急下来了 。

马笑梅看我这样,似乎稍微冷静了些,竟然要来为我擦眼泪,我一把打开她的手:我是坏人,你别碰,脏了你的手。

最后,她还是顽强地把我拖回了屋里,其实应该是我半推半就吧,因为从原来单身宿舍搬到这里没多久,吵吵闹闹的,隔壁人家听见了要笑话的。

终于安静下来,我们分别坐在床两头,各怀心思,各理头绪。

我想,怎么会这样?女人都是无厘头的吗,嗯,如果是那个“她”,肯定不会这样,但是她会哪样呢,我却猜不出。

再想想,马笑梅为了我跟父母都闹翻了,我要是有良心,就该宽容她啊。反过来想,今晚的举动,虽然我受不白之冤,也说明她在乎我呀……哎,她要唠叨就忍受她唠叨两句呗。

这样,我的气就匀了不少。

马笑梅坐在对面,想了半天也不知她想的啥,只见她一会儿眼睛盯住一个地方看,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,一会儿眼睛眨得睫毛扑闪扑闪的,蝴蝶入了花丛般……

好象过了很长时间,我们互相对视四目相接的时候,竟然差不多同时开口:

你夜饭吃过了吗……

那滑稽令我们忍不住大笑不止,仅仅一个笑,还闪着泪光,但已让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光。

后来我说我在招待所吃的,跟那个你头脑里想象的要和你抢男人的美女小女生“戴眼镜的”小吴一起吃的!

马笑梅笑着说,嘁!还抢,当是个什么宝贝哪。也就是我,其他哪个女人会象我一样瞎了眼要你啊……哎,我给你带了炸春卷,你再吃点吧,拖我拖累了拖饿了吧,力气还蛮大的。

我说,拖你个小样儿会累?你以为我真的拖不动你啊?没舍得用力气而已,真把我惹急了,一把给你甩月球上让你成嫦娥,天天舒广袖去。

马笑梅说,你猪八戒!哼,还算有良心。吃吧吃吧都冷了。

我说,没醋。

她说,哎呀!真忘了。

我说,什么忘了,刚刚打翻了一罈子呢……

马笑梅说,反正你不要和小女生勾勾搭搭的,现在有的小女人也真是不要脸……

她做出很诚恳的样子:我也总结我自己,是不是有什么不到之处,让你不满意的。

我说,最大的不到之处就是,我故意停顿一下,说:想不想知道,是什么?

马笑梅说,嗯,什么?

我说:请看我淫荡的笑和淫邪的目光。你至今不让我行苟且之事,我怕哪一天真的憋不住被某个小女妖拐走了,我可没有唐三藏长老的定力呵。

马笑梅说,嗬,把你煮着蒸着吃了才好。没出息,还威胁我,别担心,早晚是你的,你要就给你,不过今天不行,来了。我想好了,等我爸回国,我们就结婚。

我说,什么来了?

她说,你大姨妈。

我说,噢,怪不得情绪不好拿我撒气啊。

我又说,结婚,你说结就结啊,也不问问我的意见啊?

马笑梅跳将过来,拧住我大腿上的肉作绞杀状:好,现在问你的意见。

我说,娘子,手下留情,手下留肉!你这是逼我要以身相许啊。我意见是:结,你想啥时结就啥时候结,越早越好越快越好。哎,本来我就打算这个星期天去你家的,看你看外公,另外把乱煤屑压成蜂窝煤,你看,铁模子都借好了。还有,马上劳动节了,我们出去玩吧?

马笑梅说,五一节曲塘乡下的四大大(四伯)家砌房上梁,也不知道我妈带不带我去,到时再说吧。

【马笑梅说话算数。】

五一劳动节,她妈妈只带了弟弟下乡,马笑梅让我去她家,然后晚上应该很晚了,她本和妹妹睡另外房间的,担心有蚊子咬我,过来为我点蚊香。

我把她抱到床上,一通乱摸,她果然只是轻轻地喊了几声不要不要,肢体却似欲拒还迎,任我褪了衣衫……

我也象个孤军深入敌后的英雄,一时勇猛,便将那小小的一锅生米,一把大火下来,煮成了熟饭。

【 我也没有忘记我的承诺。】

后来过了几个月她爸回国,两家大人会面,商量结婚的具体细节。

我说,其他的我不管,但结婚的时间要由马笑梅来定,因为我答应过她的:“ 你想啥时结就啥时候结 ”。

她选了一个日子。

新婚的这天晚上,相拥在我老家的老式三滴水踏板床上,我想起一路走过的艰辛,悲喜交加心潮难平,难抑内心的激动,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……

新娘子马笑梅把我的头抱在她的胸前,象以前有一次我安抚她那样,轻拍我的后背,说,好了没事了,没事了。

我让泪水尽情流淌,然后我说,都过去了,没事了。

新的生活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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